乌鸭_

暖和

今天温度突降十几度，比商场打折还刺激，已经套上袄的我在屋里瑟瑟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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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值初冬，寒意绵绵。一辆火车冒着热气驶入长沙城。
    都说半大小伙子火气旺，抗冻，可张曰山刚走到火车门口就抖了一下，缩着脖子愣在那。后面急着下车的人见张曰山堵了门口，上手推了一把，嘴里嘟囔着‘乡巴佬’瞪了他一眼，扛着包裹往外走。
    若是在东北，张曰山怕是已经把人按在地上揍一顿了。不过张曰山没动手倒不是怕惹事，而是因为这月台太冷了，冷的张曰山揣着手根本拔不出来，心里还一个劲的骂娘。
    张曰山收到张启山的电报时兴奋的在雪地里打了几个滚，爬起来后拍干净身上的土，又悄摸摸回了家，跟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来的时候张曰山还兴奋的差点穿着大裤衩去火车站，心想着长沙城毕竟是南方，怎么都不会比东北冷，一件小夹袄应该就够了。谁知道这长沙城的风跟别的地方不一样，东北的风是刮得，长沙城的风是钻得。袖口、脖领子，哪怕是前襟的衣缝都往里面冒凉气。还是那种湿乎乎、黏腻腻的冷，跟一具湿尸顺着身子往上爬似得，甩不开，看不到。
    呲溜着鼻子，张曰山从月台冲进人流，这才稍微觉得僵掉的脖子有了那么点感觉。只是刚走到门口张曰山就不想出去了。门口有人来接他，穿的是军装，一眼就认出来了，他知道自己以后也要穿那身。然而张曰山此时想的是如果现在这么出去，被他们看到自己这个熊样怕不仅要笑话自己，就连堂哥也一定会罚他。暗自咬了咬牙，张曰山一狠心直接把手从袖筒里抽了出来。那一瞬间就跟从袖筒里灌了雪水进去一样，直接把脖子也冻硬了。不过，人倒是站得直了。
    梗着脖子，僵着腰板，张曰山就这么直挺挺的走到那个穿军装的人面前。
    来接人的亲兵一看走来那半大小伙子就知道这一定是佛爷让接的人。看这腰板，看这面相，虽没当过兵，却比他们这些当兵的看上去硬气多了。小小年这等气质，怪不得佛爷要把人从东北弄过来。
    亲兵也没敢多想，赶紧上前去问，得了张曰山咬紧牙关挤出来的一个‘嗯’后殷勤得接过他手中的皮箱，并在心里又把人默默得夸了一遍。
    张曰山本以为熬到上车就好了，怎么都得比在八面透风的火车站强。谁知道这汽车上可以说是四面漏风，还不如月台上人挤人得有个热乎气那。但他不能搓手，不能揣兜，甚至连吸鼻子都得轻轻的。正襟危坐，双拳紧握，好像稍微抖一下就能抖掉他这张脸皮。
    在驾驶座感受着前头发动机传来的隐隐热度的亲兵通过后视镜看了眼张曰山，心里不得不佩服。年轻小伙火力大，真抗冻！
    刚走进烧着暖炉的张府时张曰山的鼻涕差点就流了出来，努力忍住。等管家出了房间，本还站的直挺挺的张曰山搓手顿脚，抱着膀子到处找热水。只是热水还没喝到嘴里就听到有人在敲门。
    ‘张副官。’张曰山人还没到职位就定下了。
    ‘进！’张曰山赶紧放下茶杯，拍了拍衣服，站直了才让人进来。
    ‘张副官，这是您的军装。佛爷说您换好后去书房见他。’亲兵说完后放下手中的军装就出去了。
    张曰山喝了口热茶就赶紧去换衣服，虽然已经有很久没见过堂哥，但他从不觉得堂哥是脾气好的人。将合身的军装穿在身上，张曰山对着穿衣镜前后看了看，一张还有些娃娃样的脸上显出得意的笑。他觉得自己穿这身真好看，合身的很，硬气，利落。可还没等嘴角扬上去多少就马上垮了下来，扫了眼窗外无雨无雪的天，张曰山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心想这身衣服是不是太合身了点。
    看到张曰山一身军装笔挺的样，张启山觉得还是比较满意的，交代任务的时候语气也亲切的多。

    ‘哥，我……我的军装，能不能改大点？’张启山交代完后，张曰山马上往前探了身子，还有些难为情。

    ‘嗯？’张启山挑了挑眉，‘为什么？’
    ‘哥，这长沙城太冷了！咋比咱们东北还冷啊！我……我这衣服里根本罩不下厚衣服啊。’张曰山委屈的噘着嘴扯了扯自己的衣服下摆。
    ‘你是一名军人！怕冷？明天去军营训练，练好了就不怕了！还有，以后叫我佛爷。出去吧。’张启山把人赶出去后默默端起手边冒着白气的热茶呲溜了一口。
    要说别人冬天都是靠抖，那张曰山冬天就基本靠扛！硬扛！拼命扛！扛得穿着大氅的张启山总觉得自己是不是老了。
    在张曰山的记忆力第一次感受到长沙城冬天的温暖是在老茶营的那个小香堂。
    那日张曰山跟着张启山一起去香堂找齐铁嘴，那也是他第一次见到传说中九门里和佛爷最亲近的齐八爷。
    圆圆的眼镜，嫩生生的脸，还有那笑起来露出的虎牙，张曰山一点都不觉得他像一位爷。而那时候张曰山的感觉只有一个字，暖，从心里透出来的暖。一门之隔竟似有两处季节，外面是寒冬腊月，齐铁嘴面前却是春意盎然。那一瞬间张曰山的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齐铁嘴一定是又软又热的，像糖油粑粑一样。这么一想，张曰山突然有点想吃那一直不太喜欢的糖油粑粑。
    然而齐铁嘴并没有多看他，只扫了一眼便去与张启山搭话，心中却是了然。
    ‘佛爷，您这小副官怎么有点傻乎乎的。’齐铁嘴附到张启山身边压低了声音，还瞄了张曰山一眼。
    ‘刚来，还得练。’张启山也跟着他将声音压低了一些。
    张曰山站在张启山身边听着两人的‘悄悄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后来每次张启山带着张曰山和齐铁嘴一起去办事的时候，只要是冬天，张启山都会发现张曰山走着走着就挨到齐铁嘴身边去了。张启山有一次没忍住问了一句，差点没一茶杯砸死张曰山。
    ‘八爷身边暖和。’张曰山这话说的特别没底气，但又不敢说谎。
    可不是嘛，齐铁嘴身边能不暖和嘛。齐铁嘴冬天的长衫看起来轻薄，那可都是纯羊绒的，轻而暖，里面还有护身子的毛衫子，别说他自个暖和了，就连他身边好像都冒着热气。哪怕是下斗的时候穿长衫不方便，齐铁嘴那夹了层的皮衣里面也还套着从吴老狗那里赖的狗皮背心，腿上也是羊毛护腿。就是行动起来没张启山他们利索，不过没这些东西，他也跑不了多快。
    至于张曰山是怎么和齐铁嘴在一起的，这事张曰山自己都说不太清楚。好像就是那么的潜移默化，顺理成章，水到渠成。虽是谁也没多说过一句，可谁也没真的拒绝过。至于九门其余几位爷，心里有数便是了。
    有一回，解九跟吴老狗说自家表妹与霍仙姑的事，吴老狗想岔开，没头没脑的问了齐铁嘴一句:‘张副官喜欢你什么？’
    齐铁嘴被问得一愣，赶紧把话题又给扳回来了。虽然看着是不在意，但这句话还是在齐铁嘴心里坐了个根。
    入夜，张曰山陪着张启山应酬后送他回去，自己转了个弯去了香堂。轻悄悄摸进被窝，刚把床上的人抱个满怀就听到怀里人发了话。
    ‘呆瓜，你当初是为什么喜欢我的。’由于天太黑，张曰山根本看不清齐铁嘴的表情。
    ‘嗯……暖和。’张曰山不知道是不是酒劲还没过去，一秃噜蹦出这么两个字。
    齐铁嘴先是一愣，后来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一抬脚，趁张曰山不注意，一脚把人踹下了床。
    ‘暖和？我让你好好暖和暖和！’齐铁嘴把被子在身上裹紧了，只给了张曰山一个背影，‘今晚不许上来。’
    张曰山在地上趴了一小会，一阵小风吹来，一个激灵，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犯了什么傻。轻轻给了自己一巴掌，马上趴在床沿上委委屈屈的喊着‘八爷’。没多久，那没动静的暖和被窝露出了一条缝，张曰山身手利索的一下钻了进去，抱着齐铁嘴可怜巴巴，腻腻歪歪。
    至于那个回答，其实张曰山没说谎，就是暖和，心里暖和。